洪晃 仙子坡下无农闲
       我老公觉得伯爵请我去参观他们的工坊是很不靠谱的事情,甚至是个错误。因为我根本不懂表,连爱表的人的心情都不理解。我俩头一次吵架,而且吵得天翻地覆就是因为表,那时候我们刚搬到乡下去住,急需买车,以便于上班。他拿着4万买车的订金,去4S店上拐了个弯,去了一个古董摊,四万元买了一块古董表!等他被一辆出租车拉回家,我已经插着腰在门口等着他,准备大干一场。


所以我不太喜欢表。

      “他们真是对牛弹琴。”我在准备行李,我老公就在一边絮叨,“你知道什么叫表芯吗?伯爵的表芯是非常牛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我真的不知道,但是我去瑞士不就是找答案嘛!


        尽管日内瓦高级钟表展如火如荼,但是一月的日内瓦仍然显得冷清,湖边没有咖啡座,湖上没有帆船,大家都躲在屋子里面开派对。瑞士是一个我读不懂的国家,自17世纪这十三个郡的联邦就得到了在战争中保持中立的资格,瑞士不爱掺合事情,连加入联合国都是2002年的事情。但是瑞士人好帮有钱人管钱,还好躲在老山里、一只眼睛上扣个放大镜,津津有味地鼓弄钟表那点事。第二天,我们一队中国媒体上车去“仙子坡”——LaCote-aux-Fee。小镇的名字是伯爵市场总监,一位说着流利法语的台湾美女给翻译的。听上去非常有情趣。她没告诉我们,实际上这个镇也可以翻译成:绵羊角,这个地区,仙女和绵羊是同一个字。


      去仙子坡要走一条盘山公路,司机很熟练,开的有点快。外面的景色像电影一样,先是日内瓦——一个当代都市,其周围的工业区,之后就变成农场和大面积的农业用地。上山之后两边都是树木,而且越来越高,再往上满山还覆盖在皑皑白雪下,等到了仙子坡,干脆就下起小雪了。


      19世纪的欧洲正处在工业革命刚开始的时候,而瑞士是当时工业化程度仅次于英国的国家。伯爵的创始人,乔治伯爵在一段学徒后,很快掌握了表芯的设计和制造技术,回到仙子坡,建立了自己的表芯工坊。给我们做解说的人员开玩笑地说,仙子坡所在的瑞士是新教徒的地盘,而新教徒坚信“生命不惜,工作不惜”,所以冬天大雪封山,什么都做不了,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钟表制造中。虽然是句玩笑话。但是我还是觉得挺能提示我为什么瑞士人对钟表如此投入。


      在仙子坡的工厂里转了一个上午,发现这里虽然有100多员工,气氛还是像个家庭,好多年轻人都是接了父母的班,在同一个岗位上,有的做抛光,有的做组装等等。因为机心完全手工,制造者为了自己工作方便,还给自己做了工具,这些工具随着工位也传给了他们的后代。仙子坡旁边的镇上有所钟表制作学校,是当地政府开的,这里的尖子生毕业后就可以来伯爵实习。


       由于伯爵是做机心起家的,所以对机心的认真细致是无微不至的,就比如抛光这道工序,每个机心的零件都要抛光,有的零件上面还有花纹。伯爵的机心上有一个微型的“P”,就只是这个“P”就需要人工两个小时才可以完成抛光。


       当我把这些发到微博上,得到一条评论,大概意思是现在看时间大家都用手机了,这种高端机械表就是工艺品。的确,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腕表是个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 下午我们去了伯爵1940年在日内瓦建设的新厂址,伯爵表的机心仅供伯爵表使用,新厂房里不仅组装表,也做表链,给我们做解说的先生就是一名表链工艺师的后代,他非常骄傲地指出他爸爸原来坐的位子,而位子上现在的女人正是他的姐姐。他的感觉,似乎他就是伯爵的大外甥一样。


       伯爵的腕表以薄著名,我在看了工坊后才理解,把表做薄,同时不减低表的精确度和审美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。“为庆祝140周年,伯爵推出了一款超薄高级腕表——PiagetAltiplano38mm900P.这款表之所以能这么薄,是因为表芯的设计者把表壳和机心融为一体,机械零件直接安装在底壳上。”这是新闻稿里面的一句话,我读了几遍,都不知道在说什么,看了表壳,才知道有些本来是机心零件的东西,视觉上似乎零件已经和表壳一起铸成,但是新闻稿上说“直接安装在底壳上”。总而言之,因为这一招,伯爵表又薄了一点。

      在仙子坡,我还学会一个工艺名词——倒角打磨。如果你有一个土豪金的苹果电话,看一下这个电话的边,有一个打磨出来的坡度,这就是倒角打磨。在伯爵,机心中每个零件都是倒角打磨。如果你看见机心每个零件之袖珍,你就知道这道工艺有多么奢侈。而这种环节,机器是无法完成的,伯爵的整个机心完全是手工完成的。

    这些细节、这些N多小时的精工细雕、这种世代相传的工艺和传统,这种工业革命的文明精品,在数码世代如何继续?

       对于伯爵来说,已经经历了几次社会、文化的蜕变。伯爵1874年建立,1940年在路易伯爵的带领下,成为一个国际化的品牌和公司。也就在伯爵取得辉煌业绩不久,整个西方世界的文化经历了一场变革。四五十年代,也就是《广告人》电视剧的年代,整个西方世界沉浸在二战后的复苏中,人们对于和平带来的繁荣昌盛充满信心,主旋律的节奏都是发家致富,蒸蒸日上。但是与其同时,一股文化逆流也在酝酿中,从法国的新文学到美国的垮掉的一代,一种对物质社会的反思,一种新的审美,一种对朝九晚五抗议,形成了新的六十年代的文化新潮——再一次让自由成为主题。

        我想对于表来说,这种文化变迁是一种挑战,表是循规蹈矩的工具,守时、准时都是一个公司精英的表现,不是一个自由叛逆潮人的行为。记得六十年代一个流行的摇滚歌剧”Pipin”中这么唱道:

     加入我们 让你的田原恢复荒凉
      加入我们 浪费掉你的时间

       在仙子坡的阁楼里,我发现一本小书,里面的伯爵表让我大吃一惊——一反循规蹈矩、严谨肃然的机械表形象,伯爵的石面表是疯狂的、浪漫的、甚至放纵的。其五颜六色和奇形怪状让我感慨万分。对我来说,这些表的奇特和狂野的美丽远远超过了仙女角下机心的精致,而已经成了仙女的腕表。我不知道伯爵会不会办一个回顾展,如果这些表在展览中,我会第一个去排队等门票。

       而这些腕表的诞生使伯爵意识到,其工艺和团队不仅能够制造腕表,也可以制造珠宝首饰。其珠宝系列之成功使不少消费者误以为伯爵是珠宝起家,后来拓展到腕表的生意。
信息量超大负荷的一天就在钻石镶嵌的玫瑰花中结束的,在各种奇妙的珠宝设计中,我还是能看到藏在仙子坡阁楼中的那本书中腕表的狂野浪漫,当然已经收敛了很多。
回到家中,自认为熟通钟表世界的老公用轻蔑的口气问我:一日钟表培训结束啦?会做表了吗?
我想了想回复他:“你知道什么是倒角打磨吗?”
他不出声了,他的微笑告诉我他不知道什么是倒角打磨,这也许是这次日内瓦之行的最大收获。

相关阅读

最新评论
hatunamatata
hatunamatata
你老公和你都是表盲!鉴定完毕。
2014-05-17 15:41

热门推荐
加载更多
写评论
分享到